我们为什么这么“害怕”小丑?

我们为什么这么“害怕”小丑?

“笑里藏奸”甚至“笑里藏刀”,相信大家接下来会想起一大堆关于小丑的恐怖片,

比如2017年的现象级之一《小丑回魂》,“四妹”比尔·斯卡斯加德的演绎令人难忘。

如今好像感觉哪怕看一眼那张永远在笑的红嘴白脸就不舒服,甚至还有一种心理疾病叫“小丑恐惧症”。

小丑本来是负责搞笑的、人畜无害的、又傻又白又甜的,怎么就成了邪恶代言人了呢?

今天,和各位深度聊聊银幕上的“小丑”,以及为什么我们会这么害怕“小丑”。

作为世界上资历最古老的公务员和表演艺术家之一,小丑需要一些尊敬。

早年的宫廷小丑大部分都有肢体或智力方面的缺陷,讽谏秦始皇的优旃就是个侏儒——而就算他们没有,通常也会假装。

尤其是装傻,这可是小丑的基本技能,也像一层面具,赋予他们别人所不具备的地位。

因为,即便是国王也很难对一个成天疯疯癫癫的开心果较真,所以有些不中听的话只有小丑能说。

比如1340年,法国在一场海战中溃败,舰队几乎被英军全灭,没人敢把这坏消息告诉法王腓力六世,重任就落在一名宫廷小丑身上。

他是这么说的:“陛下,那些英国鼠辈根本没胆子像我们勇敢的法国水手一样跳海!”

正因为享有说真话的豁免权,戏剧舞台上(当然也包括中国的京剧)的小丑往往扮演着“旁观者清”式的角色,甚至跳出戏外,对剧中人和情节发表评论——

这个时候,小丑其实是替作者发声,对观众喊话。莎士比亚就特别喜欢这种安排,他的很多作品中都有个游离于故事之外的小丑。

如《李尔王》里的“弄人”,他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,却又是全剧中最睿智的角色,一直在警告国王。

这位宫廷小丑在黑泽明的电影改编版《乱》(1985)里化身为狂阿弥,融合进日本能剧的表现手法,其“局外人”之意味也更明显。

导演甚至在片尾给他加了段“点题”式的怒吼:“没有老天了吗?畜生!有的话给我听着,你是因为无聊才玩这残暴的恶作剧吗?把我们像蝼蚁般杀死,让人类哭泣那么有趣吗?”

这样一来,小丑就成了一个反差强烈的矛盾体,既嬉皮笑脸,又大智若愚;逗笑只为伪装,批判才见真章儿。这种“笑里藏刀”的天然属性,让人觉得不安也是理所当然的吧?

中世纪以后,小丑逐渐走出宫廷、走上舞台;又踩着工业革命的节拍,走下剧场,走进马戏团。

19世纪初,英国涌现出一位史诗级的小丑,约瑟夫·格里马尔迪。

据说当年伦敦城八分之一的人都看过他演出。他也是现代小丑的缔造者。

今日为我们所熟悉的小丑形象——整个涂白的脸、画着色块的面颊、加粗的眉毛、笑容夸张的大红嘴唇、染成五颜六色的奇怪发型、艳丽的服装发等等——都继承自格里马尔迪。

但这位祖师爷也是个典型的“两面派”。现实中的格里马尔迪命运相当悲惨。

他有个悲惨的童年,老婆在生产时死去,儿子是个酒鬼才活了31岁,他自己也在长年的表演中落下一身病痛,很早就残疾了。

他曾拿自己的名字(Gri mal di )开玩笑说:“白天我惨兮兮(grim),夜晚我笑嘻嘻。”

后来大文豪狄更斯给他写了部传记。这当然是份殊荣,可书确实挺阴暗的。从那以后,“悲伤的小丑”就成了一个固定套路。

光围绕这个命题的电影我们就可以举出很多来。想想看,一边是演出时的人声鼎沸,一边是落幕后的鸦雀无声;

一边是出乖卖丑只为他人之一笑,一边是曲终人散独对生活的不堪——

作家或导演简直爱死这种反差了。

更不要说大部分小丑演员本来就生活在社会边缘,过着居无定所的流浪艺术家生活,与怪人和猛兽为伴……

总之,有上述的背景设定,能编出开心的故事才叫见了鬼。

所以,我们有“千面人”朗·钱尼主演的默片《挨了耳光的男人》(1924)和《笑,小丑,笑》(1928),看完不想哭你可以退票;

有西席·地密尔的奥斯卡获奖片《戏王之王》(1952),詹姆斯·史都华在里面演个永不卸妆的小丑,试图隐藏自己的凄惨过去;

我们有凑齐卓别林与巴斯特·基顿两大上古笑星,却非要讲落寞小丑凄凉晚景的《舞台春秋》(1952)。老年小丑这种设定本身就凄凉,何况是卓别林来演。

我们有另一位传奇笑匠杰瑞·刘易斯呕心沥血,却始终没勇气给大家看的神秘电影《小丑那天哭了》(1972),讲述小丑在纳粹集中营里为犹太孩子们表演的心碎故事;

我们有伯格曼的《小丑之夜》(1953),哪怕晦涩沉闷,你也能轻易感受到其中悲苦;

我们有费里尼的《小丑》(1970),这分明是一部满怀着热爱的小丑表演精华集锦,却唯有片末那一声凄凉的小号最深入人心;

我们有侯孝贤的《儿子的大玩偶》(1983),为讨生计,小丑失去了尊严甚至父亲的身份……

至于那部取名《小丑梦摇篮》(2017~2017),其实只关心梦怎么碎掉的美剧,只不过是这道深深伤口上新撒的一把盐而已。

你说,那位“丑爷”造了多大的孽啊!

跟“祖师爷”格里马尔迪同一时代,法国也有位家喻户晓的小丑艺术家,名唤让-加斯帕·德布劳。

论本事论影响力他都不相上下,哪怕卸了妆走在巴黎街头也能被人认出来。熟悉法国影史的人都知道有部神片叫《天堂的孩子》(1945),而该片主人公就以德布劳为原型。

然而,1836年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,这位爷带着家人出来遛弯儿,遇上个当面辱骂他的顽童——德布劳愤怒地举起手杖给了那孩子一记重击——竟然就把他打死了!

尽管在一场轰动全城的大审判中,他被无罪开释,但“杀人小丑始作俑者”这一称号肯定是没跑了。

更糟的是又有位文人出来添乱。

半个世纪后的1892年,意大利作曲家鲁杰罗·莱昂卡瓦罗创作了著名歌剧《丑角》。

简单说吧,这出戏讲了个戴绿帽子的演员在舞台上怒杀“奸夫淫妇”的乡村爱情故事。

请注意,杀人事件发生在舞台上,凶手当时正在演小丑。

因此,这应该是史上第一部关于“杀人小丑”的文艺作品,对后世的影响那是相当的恶劣。

我们找到了“小丑恐惧症”的源头。

但那毕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,不足以解释小丑何以成为电影、电视等流行文化中的恐怖化身。

而且,在这一百多年里,小丑显然也有过人见人爱的时候啊,不然麦当劳吃饱了撑的找个小丑当叔叔?

其实,直到60年代,小丑还都蛮可爱的。

在二战以后的美国,小丑随着电视机的迅速普及而成了大众宠儿。

孩子们尤其喜欢小丑,因为那时候的儿童节目大多由小丑来主持——美国的国民动画片《辛普森一家》里就有位类似的小丑大明星。

直到现在,也还有请个小丑给小孩子生日派对助兴的习俗——至少我们能在美剧中看到。

不过电视也让小丑的表演更低龄化。

从前他们主要面向成人观众,可在美国,小丑就这样成为孩子的专属。

于是,他们也就被无孔不入的艺术家、编剧给盯上了。道理很简单,用“童年记忆”来吓唬人本来就百试不爽。

想想你在恐怖片里见过多少次洋娃娃和木偶就知道了。

拿当代最伟大的恐怖小说家斯蒂芬·金来说,他就非常善于从儿童视角入手,一点点唤醒读者心中尘封已久的成长伤痕。

《IT(小丑回魂)》是他的代表作之一,而这部接近一千页的大书,讲的就是人如何被童年阴影纠缠,又如何鼓起勇气去面对。

这也是他许多作品的共同主题。

而故事中童年阴影的化身,就是个躲藏在小镇下水道里猎杀孩子的恶魔小丑。

斯蒂芬·金生于1947年。也就是说,他的青少年期恰好赶上电视小丑的黄金时代,而《IT》又是他投注私人情感最多的作品之一。

我们不妨推测一下,当作者想找点自己和同代人最熟悉的童年象征,然后将其反转为邪恶之源时……小丑不幸中枪。

促使斯蒂芬·金动笔写这个故事的直接原因是,1978年,美国真的爆出一个特大号的杀人小丑。

约翰·韦恩·加西看上去是个待人友善、事业有成的老实男人,同时也是个持有官方证书的专业小丑,经常为社区和孩子们表演。

然而,他的第三重身份是——奸杀至少33人的连环杀人狂,受害者大多为十几岁的男孩。

此人于1978年被捕,1980年被判处死刑。

所有媒体在报道此案时都不约而同地使用了“杀人小丑”这个词,其实,他也没戴着红鼻头和假发杀人啊!

这位杀人魔一直在监狱里待到1994年才被执行死刑。在此期间他可没闲着,开始在牢房中搞创作。他画画。

是的,画小丑,画风带有一种原生态的邪气,并挑明了画里的小丑就是他自己。

所以整个80年代,“杀人小丑”一直是热点话题。

更细思恐极的是,这人在很早之前就因性侵男童被抓过,他是怎么获得官方认证,混进小丑队伍的?

于是美国的家长们坐不住了。对小丑的不信任感迅速蔓延,而嗅觉最敏锐的好莱坞很快抓住了这股情绪。

大量关于小丑的恐怖片就是从那个时期开始集中涌现的。

斯蒂芬·金不过是搭了趟顺风车,史蒂文·斯皮尔伯格比他反应快多了。

1982年,在他编剧并担任制片的《吵闹鬼》中,出现了一个非常吓人的小丑娃娃,它突然有了生命并袭击自己的小主人。

2015年这部经典之作被翻拍,小丑的戏份明显多出不少,甚至还成了海报的主角。这也足以说明,当年它的形象有多深入人心。

几年后的《外太空杀人小丑》(1988)干脆把小丑描绘成外星侵略者:他们把爆米花、气球和玩具变成怪物,把人变成棉花糖……

这片子很廉价,但想象力和娱乐性都非常棒——不过孩子们未必会这么想。

然后是《小丑屋》(1989),讲出逃的精神病患者们扮成小丑入侵小镇。

1990年,《IT》终于也被拍成电视电影《小丑回魂》,长达三小时的童年阴影磨难教育,并附送小丑恐惧症。

这个单子我们可以一直拉下去。

流行文化从小丑身上得到灵感,又反过来助长了大众的偏见和恐慌。

关于邪恶小丑的都市传说和灵异事件在世界各地传播——没办法,我们就是这么擅长自己吓唬自己。

这么一来二去的,可怜的小丑也就翻不了身了。

小丑行业日渐萎缩——其实整个马戏团行业都江河日下,这又带来更大的麻烦——

新一代孩子(或者是我们这些没有马戏团文化的东方人)已经很少有机会见到真正的、搞笑的、能变出糖果和气球小狗的小丑了。

他们只能从电影和电视里看到小丑,然而,那全都是些杀人魔。

2014年,美国小丑协会曾抗议剧集《美国恐怖故事》在第四季《畸形秀》中对小丑的“污名化”,但是根本无人理睬。

小丑就这样被送进了“恐怖片万神殿”,跟杰森、弗莱迪、剥皮狂和电锯控们平起平坐。

可这也许就是文化更迭的代价,君不见,娃娃、木偶、玩具熊之类正在被新新一代抛弃的传统童年伙伴,正在步其后尘。

不过话说回来,小丑的很多经典形象也是永留影史,给你印象最深的是哪一个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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